改革开放以来,中国科技发展成就显著,科技整体水平大幅提升,并推动了经济社会的长足发展。不必讳言,中国科技的进步离不开多年以来的对外开放战略。以邓小平1979年访美为标志,中外科技交流空前活跃,中国科技从中获益良多。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去美国的留学生,归国后大多成了各个领域的领军人物。
另一方面,科技的发展也离不开改革开放以来的科技体制改革。科技发展水平取决于多方面因素,科技管理体制具有核心地位。传统体制下,科技创新活动中政府、科学家与社会的关系区分不清,人才的激励机制亟待完善。新的科技体制下,上述问题已逐步完善。同时,曾长期困扰中国科技事业的经费不足问题已获得根本解决。数据显示,中国全社会研发经费从2012年的1万亿元增加到2022年的3.09万亿元,多年稳居世界第二。
也应承认,中国在科技发展上仍有不小的提升空间。科技脱钩和逆全球化等地缘政治环境对中国科技创新之路有何影响?中国该如何应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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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上述问题,澎湃新闻记者近期专访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、苏世民书院院长、清华大学产业发展与环境治理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联席主席薛澜。
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、苏世民书院院长、清华大学产业发展与环境治理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联席主席薛澜 澎湃新闻记者 权义图澎湃新闻:从改革开放至今,中国的科技发展取得了明显的进步。有人把它归功于改革开放,也有人认为,中国的发展基于决策层及时地推进改革。您怎么看这种不同的观点?薛澜:中国的科技发展确实是受益于中国的改革和开放,这两个轮子是共同支撑中国科技发展的。中国的改革,立竿见影的效果是,激发了中国各个主体内在的巨大创新能力。数据显示,中国的各类企业都做出了巨大努力,近几年中国的全社会研发投入里超过75%是来自于企业的,所以企业的创新发挥了巨大作用。
另外一点,中国的开放也使得中国的企业、科研机构、政府获得了大量国际前沿科技成果。比如,不同科技领域的前沿知识,国外科技企业多年发展积累的行业经验,这些对我们的科技创新发展是不可或缺的。
所以,如果片面地说中国科技进步完全是中国自身努力的结果,而忽略对外开放发挥的作用,这是不符合实际的。改革和开放这两个其实是互相促进,而且恰好中国在这个方面的经验也是非常独特的。
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开始引进国外先进技术,当时很快就有不同的声音,认为这样是不是可能会导致对国外技术的过度依赖等等。但改革开放之初,中国企业囿于资金、技术的局限,引进和学习国外先进的技术是不可避免的。因此,大家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是比较清晰的,但这种讨论没有停止过。这也就是为什么在2006年的中长期科技规划,我们明确提出了自主创新的概念。其实就是在强调,我们在引进、消化、吸收国外的先进技术的同时,也非常需要强调自主创新、强调自主和开放之间的有机结合,来共同促进科技发展。
澎湃新闻:我们也看到您在不同场合提醒,现在中国的外部环境,变得更加复杂化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如何立足于自己的国情,去做好发展?
薛澜:我觉得这是一个现实。首先,从目前的国际地缘环境看,尽管外部环境对中国有打压,使得我们很多技术和知识很难获得,我们仍然还是要坚持我们的开放态度。
当然,我们在开放这方面受到阻碍,肯定会激励我们自立自强,去花更多的力气,对那些卡脖子的技术进行深入研发。但同时,我们还要坚持开放,毫不动摇。不能说因为国外卡我们脖子,我们也干脆把门关上,这样的话,我们损失更大,是“亲者痛,仇者快”的事情。从过去各国发展的历史经验看,没有哪个国家关起门来闷头干,就可以真正成为创新强国。都是通过开放,通过交流使得科技创新能力不断加强。所以,我们要保持开放创新与自强自立并行不悖。
澎湃新闻:您提到了关于转型的相关话题。从您的视角来看,中国改革开放至今已经45年,在多年转型过程中,您觉得哪些关键节点的决策对中国至今都还有比较深远的影响?
薛澜:首先要区分是聚焦在整个改革开放的宏观局面还是仅限于科技领域。如果我们讲改革开放宏观局面,中国共产党的第十一届三中全会肯定是重大事件。1992年确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,这是重大事件。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, 2012年党的十八大,这些都是重大事件,对整个中国的发展的影响都是非常全面的。
如果你要讲到科技领域,1985年中央发布《关于科技体制改革的决定》,这是重大的历史事件。1998年到1999年那段时间,我们的一系列科技体制改革举措,包括中科院知识创新项目,公立科研院所体制改革等,形成了第二波改革。第三次就是2006年《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(2021—2035)》的发布,等等。所以,科技领域也是有很多重大的事件来影响和推动改革。
澎湃新闻:人才是科技创新的动力。聚焦在科技创新,我们怎么样去激发科研工作者的热情,是靠增加研发投入吗?
薛澜:我觉得,人才的激励是挺复杂的一个问题。首先,中国在过去这些年的改革开放过程中,始终对人才问题高度重视。从改革开放以后,我们不断地去扩大与国外的交流。一方面,我们是派遣包括留学生在内的很多学生学者到国外学习。数量庞大,很多学生学者回国后,积极参与到中国的改革开放中,作出了巨大的贡献。
说到激励,我觉得最核心的,还是要营造更好的科研生态环境,提供更好的科研条件、还有促进人才发展的制度环境,这些其实是最关键的。所以如果我们要总结过去这些年人才发展的经验,为何中国能够吸引各方面的人才,不管是学术型的,还是在企业的人才,最关键是中国有更好的科研生态环境,科研条件,和人才发展的制度环境,这些环境综合起来就变成未来发展的机会,海外人才看到这种机会就会愿意回来。
当然还有一些特定的激励,如我们现在有很多人才项目,不管是自然科学基金的项目,还是其他一些人才项目,这些项目也能对人才提供一定激励。但是这种激励项目如果处理得不好,可能会起到一些负面效果。比如,科研创新首先是为了去争项目,而不是去立足科研。所以,营造更好的生态环境,可能是最重要的。
澎湃新闻:您刚刚提到的人才环境,是不是被视为一种广义的制度?
薛澜:人才环境当然算一个制度,还有相关的文化也能够起一定的作用。保障一个科学家能够适应这个制度环境。例如,在企业从事科技创新工作,知识产权保护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性制度安排。
澎湃新闻:您提出人工智能技术需要考虑技术、经济、社会、政治风险,必须要“两个轮子”同时推,一个是发展,另一个是规则,如何处理好发展与规则之间的关系?
薛澜:人工智能技术与其他科技发展一样,可以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收益,如提高体力与脑力劳动的效率,提高工业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、改善医疗服务等。但是,人工智能技术也会带来潜在的技术风险,比如不透明、不可解释、算法偏见等。另外一类风险是经济层面的,一两个公司就有可能垄断整个行业,对于行业发展潜在的危害也不能忽略。还有就是行业垄断对就业和财富分配的影响,个别企业或少数人可能会占有大部分的超额利润。第三类风险是社会风险,比如诚信问题和虚假信息问题。学生们请ChatGPT来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。有些学者请ChatGPT帮着写论文,对学术界的影响也开始显现。第四类风险可能更加让人关注,就是政治风险,比如ChatGPT隐含的意识形态倾向和价值观念等,这种潜在的隐含内容对人们政治倾向的影响也是让人关注的。
人类社会应该如何应对这些风险?首先应该保持一个乐观的态度。人类社会历经几千年发展,各种技术创新层出不穷,总体来看,人类社会因此而发展进步,从中获得巨大收益,人工智能也不会例外。但同时,我们也必须发挥政府、行业及社会多方面的力量,形成敏捷高效的治理体系,对人工智能潜在的风险和危害合理规避及合理规制。只有坚持发展和规制双轮驱动,争取在发展中不断引导,规避风险,才能积极推动人工智能健康发展,造福人类社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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