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华社台北4月20日电 台北有一条不起眼的巷弄,因一家出版社而得名“汉声巷”。它的书店入口造型是个“大葫芦”,有人曾开玩笑问,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主人说是“文化”这帖良药。
1971年《汉声》杂志啼声初试,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。在这条小巷里,一群人默默耕耘,从翩翩文青坚守成为鹤发老人,只为弘扬中华优秀文化,给匆忙的时代留下一点厚重的记忆。
黄永松就是创办者之一,杖朝之年的他身材高瘦,精神矍铄。他说,我们中国人两脚要站得稳站得直,没有气力不行。气力从哪来?从文化之根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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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现中华文化的审美自信
穿过“葫芦门”,走进书店,剪纸、年画、木雕、瓷器等摆满各个角落,花花绿绿的传统配色,让人犹如身处民俗博物馆。
书架书桌上,各年代《汉声》期刊和出版物赫然陈列,里面藏着的是“山西面食”“贵州蜡染”“中国泥塑”等民间技艺的图文详解,每一样都是“汉声人”旷日费时挖掘整理出来的。
黄永松逐一介绍,半个多世纪的事业浓缩为一个个“封面故事”。他说,上世纪70年代,西方文化全面渗透台湾,《汉声》英文版《ECHO》创立,初衷是想把中华文化介绍给外国人看。
英文版刊登首个手工艺调查是关于油纸伞的。不久,一位来自IBM的美国年轻人找到黄永松,希望拜访做伞师傅。年轻人解释说,科技行业也需要手工艺的基础和文化启示。
后来,黄永松做“中国结”报道的德文版。有德国人告诉他,“中国结”体现着中国文化对基本线条的丰富理解,让人着迷。一个民族手工艺好,轻工业才好,也才会有好的重工业乃至精密工业。
“这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用的,不只是满足自己对传统文化和工艺的情怀,还有意想不到的潜在价值。”黄永松说。
1978年,《汉声》中文版创刊,致力“衔接古今”。至今,《汉声》已出版200多期,很多内容成为业内田野调研与文化整理的样本。
黄永松说,《汉声》一开始就将“中国的”“传统的”“民间的”“活态的”作为文化整理的标准,并把这些民间文化划分归纳成5种、10类、56项,建立采集的“天罗地网”。在他看来,工艺就是“人随物安定,物因人长久”,细微处皆有学问和智慧,所以坚持“小题大做,细中求全”的工作风格。
“当年我们几个年轻人因为热爱,一头扎进传统文化,凭着好学和韧性,摸索出一条路子,坚持了一辈子。”黄永松说,他们从点做成线,又拉成面,最终变成体,让人看见“对自己民族和文化上审美的自信”。
回到“文化母土”
黄永松出生、成长在台湾桃园龙潭客家村,从小关于春节、祭祀、庙会的记忆,影响了他的工作方向。
“我是黄家江夏堂来台第八代,族谱说得明明白白。”黄永松说,“生启朝观春毓秀,永承宗泽庆绵延”,这是黄家来台第一代先祖留下的诗句,后辈都依此定位取名。这就是民间的传承和宗脉。
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,打开了黄永松的视野,也改变了《汉声》的发展。
初到大陆,黄永松追寻先辈迁徙的足迹,考证历史,在《汉声》第19期推出“台湾的泉州人”,后来又做“台湾的漳州人”“台湾的客家人”,完成了岛内主要群体的寻根系列报道。
回到“文化母土”,黄永松带领团队走遍大江南北,聚焦大陆各地丰饶的文化遗存。他深知,在大陆的偏远乡村,潜藏着许多活化石般珍贵的民俗文化。
他系统梳理零散的中国结艺,总结出11种基本结、14种变化结;用4年14趟走访,采集黄河流域民间艺术;实地测量46座福建土楼,留下宝贵的调查记录;详细拍摄记录“惠山泥人”3000个手艺步骤……
他协助大陆高校开办乡土建筑与民间艺术研究所;将古城聚落规划成博物馆群,建立文化创意产业垂直整合基地;在世界各地办展演讲,推广中国民间文化精华;在北京等地建立《汉声》办公室培养青年人才。
为文化传承而步履不停,黄永松仍觉得时间不够用。“能做多少,就做多少。”他说,时代快速发展,尽量多地留住中国文化记忆,我们就知道自己从哪里来,就能安心。
整理好文化的“家”
一身宽松布衣,套着一件马甲,腰上一个挎包,黄永松像可以随时出发的行者。在简单行李中,袖珍版《道德经》《唐诗三百首》已陪伴他30多年。
对黄永松而言,文化不只停留在纸面上,更在具体的器物和生活中。看见路边捏面人的、弹棉花的,他都充满好奇和敬意,细心探究。他说,中国文化积淀太深,扎根太深,需要我们把宝贝翻出来,给大家细细品味。
一次,黄永松在贵州采访,想和一位老太太买古法蜡染围裙,她非剪下一块有花纹的边角才愿意卖。那位百岁老人告诉他:“我把灵魂留下来了,身体可以给你。”此后,他再看那些蜡染布,觉得每块都有自己的生命。
1994年开始,《汉声》每年出版一册以当年生肖为主题的《大过新年》系列海报书,意在让美丽吉祥的民间元素装点当下生活,滋养年轻人的审美。
一路走来,黄永松始终记得《汉声》指导老师俞大纲先生的鼓励:“永松,你要做‘肚腹’。”他解释说,“肚腹”就是要把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连起来,全身前行。所以,他坚持做一个坐在祖先肩膀上的孩子,整理好文化的“家”,等着游子归来。
2020年疫情期间,黄永松收到一位93岁读者的来信。这位读者说,他从1979年开始订阅《汉声》,收藏了146期,想留给子女,让他们欣赏并保存好。这让黄永松无比欣慰。
近几年,因为疫情,加上台湾的文化环境变化,以及老同事相继凋零,《汉声》不再像从前那样热闹。创办人中,只剩黄永松守着“汉声巷”。
寂寞时,黄永松喜欢喝高粱酒,但他不为自己伤感。他说,文化瑰宝就放在那,大家有点不认得了,真可惜。“但我们迟早要回到文化的根子上,这只是时间问题。” (来源:新华社-新华网 记者 章利新、黄扬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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